松下当了六年的学徒,渐渐地长大了,也学会了不少本事,似乎松下到了可以自己干事业的时候了。但松下与电器的结合,却是缘于一次机遇,松下抓住了,而且从此与电器结下不解之缘。 松下从十岁到十五岁的六年间,受老板和老板娘很多照顾,多少学会一点做生意的皮毛,也能替老板帮上一些忙,此后该是报答主人的时机,老板对松下也有所期望。偏偏在这个时候,他决定辞职,松下自己感到实在抱歉。 那时候,自行车愈来愈普及,价格降低,需求升高,老板的生意已由零售店,发展到相当大的批发商,自行车已进入实用时代。 就在这时候,大阪市计划要在全市敷设电车。从梅田经过四座桥的筑港线已经贯通,其他路线的工程也在积极进行。 松下想,有了电车以后,自行车市场的需求就会减少,未来是不乐观的。另一方面,电机事业的未来怎样呢?松下的心动摇了。虽然对老板十分抱歉,但他还是下定决心辞职,然后转业。 日俄战争爆发后,日本产业界进入第二次革命的阶段,大阪市街景大异往昔,许多家庭开始使用电灯,古老的商店改建西式洋房,大型工厂到处可见,烟囱冒出的黑烟,更加醒目,取代学徒、工匠的工人以及薪水阶级愈来愈多,由于重工业的发展,日本已朝向近代工业国的方向迈进。 松下对长期养育自己的主人家,很留恋,辞职的事,使他左右为难。到后来,他把心中的计划向龟山姐夫表明,征得他的赞同,请他给自己交涉进入电灯公司当职员。虽然已经下了决心,到老板面前却开不了口。一天过去了,两天也过去了,这样拖下去是不行的,松下就叫人打“母亲病危”电报来。 老板吓了一跳,很为松下担心,同时,可能已觉察到他这四五天的行为异常,竟对他说:“你也许因为母亲生病而担心,可是,如果你有意辞职,应老实说出来。我觉得你最近总是坐立不安。你已经为我工作了六年,你要辞职,我不会不答应的。”可是,松下怎么能说得出“是的”呢?松下一再地在心中向老板说:对不起!然后,只带了一件换洗的衣服离开了主人家。就这样,松下一走便没有再回去。后来写了一封信,向老板道歉,并辞职。 结束了学徒生涯,松下对老板的家及附近的景物,仍是怀念不已,思念之情不亚于故乡。 到电灯公司工作,大约半年之久,只要有休假,他都回到主人家,整天帮忙做事。老板说: “你还是回来吧。你现在领多少薪水,我们也给你多少。”这是一番好意,可是松下却觉得不行。他去帮忙,完全是因为对整个店有说不出的感情,并不是其他的意思。后来,慢慢地疏远,也就不通音讯了。就这样,松下离开了自行车店,转业做大阪电灯股份公司内线员。 当时的电灯公司,还是民间的私人公司,社长是土居通夫。本来说好立刻要录用松下的,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,十天、二十天过去了,还是没有消息,帮他介绍的人说:“本来说好立刻上班,可是人事股说,要等到有空缺才能正式录用,所以,只好请你再等。”这使松下很为难,尤其是他没有储蓄,一直都在姐夫龟山家做食客,每天无聊地过日子是很难受的。 松下就跟姐夫商量,要做临时工,姐夫帮他找到了工作,到位于筑港新生地的樱花水泥股份公司做临时般运工。 这家水泥公司的资本有日币一百万元,是新创立不久的公司。姐夫当工厂职员,对松下有方便之处。可是,当时他才十五岁,还在发育之中,而其他的搬运工,个个强壮,多半是力大气粗的壮汉。 松下跟这些人一起工作,实在可怕,真担心不能胜任。尤其是要把水泥放在台车上推来推去。这样的工作,松下实在吃不消,常常会被后面推来的台车赶上,好几次几乎相撞。 每次这样,后面的工人就粗鲁地说,“喂,快推啊!慢吞吞的会被撞死啊!”松下虽然拚命推,可是力不从心,真不知如何是好。干了十天左右,监工同情地对松下说:“你的身体不宜在这里工作。赶快去找别的工作吧。”他分配了一些比较轻松的工作给松下。监工的亲切、体谅,松下由衷地感激。后来他们又把松下派到工厂里去,担任看守测量水泥机器的工作。 这个工厂是制造水泥的中心工厂,整天都是砂尘弥漫,石头粉之浓,使人看不见五尺之外。 就是用布包住眼睛和嘴,一小时之后,也会满嘴砂粒,喉咙也开始疼痛。 虽然不费体力,可是那种灰尘满天的场所,松下一天就投降了。只好再回去做经来的搬运工。 “习惯成自然”的力量是很伟大的。慢慢的,他也习惯了搬运的工作,勉强可以胜任了。 这家水泥公司,后来因为经营困难,已经不存在了。工厂盖在填海新生地上,每天都有小蒸汽船从筑港的码头出发,公司职员和工人都坐小蒸汽船来上班,如果误了上船,那一天就要休息了。所以松下每天早晨一定要在六点以前从家里出发才来得及。每天早晚坐小蒸汽船,在筑内通勤,正值夏季,海风微微吹来,那种感觉无法形容,尤其对一整天在灰尘中工作的人来说,更痛快无比。在欣赏风景之余,松下充分体会到了劳动之后的轻松快乐,养精蓄锐,以便明天再干活。 有一天,松下坐在船边,看着夕阳,享受迎面吹拂的海风,有一个船员走向他,不知道什么缘故,脚一滑,掉了下去。当他掉下去的一瞬间,忽然抱住了松下,俩人在霎那间掉到海里了。松下在海水中挣扎,等到浮出水面,小蒸汽船早已经开到了三百米之外。这时候,松下忘了害怕,拚命游泳,幸亏是夏天,而且松下会一点游泳,所以能苦撑到蒸汽船回来,救了他一命。如果是冬天,恐怕就没希望得救了。 这件事和做搬运工以及在灰尘满天的工厂里看守,虽然都是短期内发生的事,但松下总觉得,这些体验带给他很多好处。 前后工作了三个多月,介绍人才通知松下,大阪电灯幸町营业所内线员有空缺,可以去报到了,于是松下赶快去办理就职手续。 当时内线组的主任千叶恒太郎,是一个有江湖老大味道的人,很有威严。第一次被他叫去谈话并向他道谢,心里又高兴又害怕,感觉很复杂,当时松下在心中发誓要在这里拚命工作。 就这样,松下终于踏出了步入电器界的第一步,那是一九一○年十月二十一日,松下仅仅十五岁。 大阪电灯公司,是当时电气事业中较为特殊的一家,它和大阪市订立了“报偿合约”,获得大阪市电气供应独占权,同时规定必须对市政府提供一定报偿做为公益。当时的电器事业,仍以电灯电力为主,不象今天,有电热器或收音机之类的产品。一般大众只有透过电灯才感到电的存在,街上更不象今天这样,到处是电器行。电是只有电灯公司的人才能处理的东西,大家都认为电很可怕,一碰就会死。大家也都把电灯公司的技工或职工,当作特殊技术人员,十分尊重。 松下在电灯公司担任内线员见习生,是做屋内配线员的助手,每天为了上工,常到客户家去。助手的工作是:扶着载满了材料的手把车,跟在正式技工屁股后面走。这手扶车一般人都叫作“徒弟车”,现在市面上已看不到,当时有很多商家都用这种车,虽然车身轻,却很难用,效能很差,只要载上一点东西,就会使扶车的人感到沉重。松下就是用这种车子到客户家去帮忙做工的。 这一家做完了,到下一家去,这样转了五家或六家之后,四点多钟回到公司。由于松下过去三个月在水泥公司干过临时搬运工,所以,不感到太吃力。 往来于不同的客户间,还可遇到各种各样的人。这些事情比起水泥公司的工作,实在有趣多了,一点儿也不觉得工作辛苦。 一两个月后,松下对配线工作已经有了相当理解。简单的工作只要有正式技工看着,也会做。对工作的兴趣也愈来愈高。有一天,技工师傅夸奖他说:“你的手很灵巧,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技工。”松下听了,真是高兴得要命。 在幸町营业所内线组工作三个月之后,公司扩充,要在高津增设营业所,松下被派去当那儿的内线员,同时由见习生升级为正式技工。那时候,因为是扩充时期,从见习生升级为正式工人的机会较多,可是,在三个月这么短的期间内就升级为正式的,仍属破例,何况松下年纪只有十六岁,他很高兴,因而更加努力工作。 见习生和正式工人,虽然同样是工人,差别却很大。依惯例,见习生要对正式技工绝对服从,还要替他端洗手水,为他修理木屐,很象师徒关系。因此,升为正式技工,是见习生非常渴望的事。这样的风气,现在已经看不到了。做工人的,当时有自夸技术或与别人比的风气。只要技术好,就可以走路有威风,技工与技工之间竞争很激烈。松下做了正式技工之后,初次出去工作,比起往日,有如从平地登上富士山。 十六岁就做正式技工的松下,每次都带着二十岁以上的见习生出去工作。 松下的技术非常好,在同事中相当有地位。 他一开始就常被分配到好工作。常常派他到高级住宅去。因为松下的年纪小,再加上当时的人对电没有知识,所以,常常有人夸奖他说:“你虽然年轻,可是真了不起!”松下在工地是很吃香的,常常被客户指名担任特殊工程。 当时的电灯公司,从不把电灯工程交给承包商去做,都是公司直营,所以大阪市内的新增设工程,小自普通住宅、店铺大至剧场、大工厂,全部经由公司职工亲手完成。松下在七年之间做遍所有的工程。其中比较重要的,现在松下还有印象的工程有两三件:每日新闻社于明治五年(公元一九一二年)在滨寺公园开设海水浴场。那年松下十七岁。海水浴场要设置广告用的装饰灯,委托大阪电灯公司来做。当时这类工程很少,所以很被重视。这项工程由内线组雄心勃勃一手包办,公司选拔了十五个职工参与。松下也幸运选中了,从六月中旬起,预定要到滨寺公园出差两个星期。当时电车不象今天班次这样多,交通不方便,所以,与其每天通勤,不如干脆住在附近旅馆。上自主任,大家合住在公园附近的旅馆中。以前未曾这样住宿做工,所以大家都很高兴。尤其工程是很少见的明灭装饰灯,所以更有接受挑战的热忱。工程很顺利地如期完成。七月初,试灯成功之际,松下他们一起高呼三声“万岁”。 滨寺公园海水浴场开设之初,种种设备并不象今天这样豪华,只是每日新闻宣传工作的一部分,可是,从那以后,大家对海水浴的兴趣浓厚起来。 松下深深体会到,海水浴场之设,在健康、运动、体育各方面,功不可没。今后事业的经营以及宣传,必须象这样,以大众的利益为中心去进行。 “更进一步地服务”,对大众有实惠,也是经营企业的精神所在,我们的生产企业,应该多多效法。 第二件是现在的歌舞伎座(日式歌剧院)前面的芦边剧场,首次改建为电影院,公司派三组工作人员去做电灯工程,松下受命担任这三组的负责人。 这时期,各式剧场纷纷改建成电影院,也就是由日式剧场改为西式戏院,芦边剧场也是其中之一,在电灯工程设计方面,有崭新的构想:户外广告有装饰灯,内部也装了很多美术灯,颇受瞩目。 松下是在主任技师的监督之下进行工作,这对他来说是第一次,所以无论如何,一定要完成任务。大约六个月的工期,每天都全力以赶,毫不懈怠。 电灯工程要跟建筑工程密切配合才能顺利进行,如果双方联络不当,工作很难接上。 例如,电灯工程需要站板搭脚,如果站板拆了,工程就得再做一次,那是很大的浪费与损失。 因此,与建筑包工负责人密切联系也很重要。建筑工人多半粗鲁,使年轻的松下感到很吃力。 幸亏工作如期顺利进行,年底开幕之前,就要试灯,可是,有一部分工程尚未完成,只好把试灯的日期延后两三天。这就麻烦了,开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,剧场主人一再来问:“ 到时候灯会亮吗?”包商也天天来催,在这种情况下,松下督励部下,开夜车赶工。 碰上十二月,又是屋外工程,夜间寒气令人无法忍受,尤其工人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,如今个个精疲力竭,再要叫他们开夜车,恐怕很难了。松下为了彻底负责,毫不考虑,断然执行。他们连续三天没睡觉,拚命赶工。终于在开幕前两天顺利完成了试灯。看到自己完成任务,不禁由衷欢喜。当时的工人是以能克服困难为荣的,所以,没有一个人偷懒,个个都拚命干到底。松下当年才二十岁,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是过重的负担,可是当他克服困难、完成任务之后,就对自己有了很大信心。 十二月里开了三天夜车,疲劳加上感冒,工程完成后,松下的身体变得很虚弱,没多久就患了带微热的肺尖炎,可是他不能休息养病,因为请假要扣薪水,经济上不许可,只好忍受病痛继续上班。松下现在把当时拍的相片拿出来看会感到惊讶,相片里简直是一个丧失了元气的病人。松下每次看到这张相片,就会想起当时的生活情况,而产生无限感触。 再就是参与南方演舞场(战争时被炸,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)新建工程。这个演舞场是东方宫殿式建筑,设计乃一时之选,电灯设备和舞台照明,以当时水准是超级豪华的。 工程由松下的前辈同事前冢君负责执行,松下扶助他。演舞场和别的小戏院不同,是南方艺妓专用的练习场兼公演场,愈接近落成日,来参观的艺妓就愈多。负责安装舞台照明设备的松下,常常在台上遇到这些艺妓,真是头痛。他从没跟这类人接近过,又生性害羞,每当一群艺妓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取笑他,他就会满脸通红,一句话也答不上了。应付这种场面,松下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。 这个工程也顺利完工,然后举行了落成后第一次的芦边舞。这期间,公司派松下去担任电机管理员,负责舞台照明工作。二十一天里,他白天去做别的事,下午五点到十点去演舞场出差。这事是大家所喜欢的,那儿的人都会叫松下“电气先生”,表示很重视松下。每天晚餐都给一份很不错的便当,客满的时候给一包“客满红包”。 当时富田屋的名妓八千代还在,松下第一次看到她,也许是心理作用,一瞥就觉得她的姿态、声调,都和她的美貌相称。每逢八千代演出的日子,场场客满。一客满,场主就发红包。松下深深地感到八千代的伟大。八千代分红包的时候,连电气先生也给。松下第一次收到艺妓给的红包,还很高兴呢。八千代的先生,听说是糖业公司的社长,每月都得给她惊人的生活费。松下听了之后,更是对她好奇,因而特别注意,她的确与众不同。 能成为名妓,都是下了苦功的,她的舞艺,想必是有艺术价值的吧。不然,为她着迷的人,为什么那么多呢?个中秘密就在这里。 松下渐渐地干出了些许名堂,而且也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。他对那段时光的记忆是美好和快乐的,因为从工作中松下体会到了自己的成功和价值。 松下曾负责到南河堀、八木与三郎氏住宅做电灯的工程。 这个住宅,是八木氏花了很大心思建造的。工程连续做了一年,十分浩大,使松下惊讶万分的是,建筑面积竟有一千多坪,房间也很多,洗澡间又分成客用、家族用,其他设备也都精心设计。 在这么漂亮的场地工作,当然是很舒服的。 尤其是主人常常给红包,又说:“慢不要紧,一定要仔细做好,慢慢做当然可以做得好。” 松下当时想:象这样的工作,能永远继续下去的话该多好啊!松下又想,世界是很大的,而自己的家却只有两坪半,房租是六元五角,比这里的酱菜屋还差。当时松下的住处,那么小,仍然有空余的地方,并不想要更宽阔的房子。 可是,象八木氏这样成功的人,若不是为了排场,真需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吗?松下半信半疑。但遇到这种豪华工程,也可以学到不少额外的东西。 浅野总一郎氏在品川盖了一所宫殿式的建筑,目的是要在那儿招待东洋轮船的外来客,让他们欣赏日本的美术建筑。 这样做,一方面有利于浅野氏做生意,一方面可以奖励建筑艺术。可是当时的人,都批评这种建筑过于奢侈。奢侈姑且不论,为了奖励建筑艺术,为了让工人有发挥技艺的机会,松下认为建造艺术建筑物或装设特优电灯工程,是一件好事。 世上的人都必须成功立业,继续不断地建造更好的建筑物,尤其是电灯工程,要集文化精华,继续对电化事业的进步,作出贡献才好。 松下每天的工作,有苦有乐,有枯燥的,也有趣味的。 一些新设计,使他们的技艺进步。遇到瞧不起“电气先生”的客户,也只好把悲哀掺在工作的兴致里,继续工作。 松下从十六岁到二十岁结婚为止,一直在同事金山先生家寄宿。当时的寄宿费,大概是七八元日币,包含三餐。因为是同事的家,主妇又很亲切,所以住得很舒服。另一位同事芦田,也在那儿寄宿。 这位芦田君和松下同年,人很能干,虽只高等小学毕业,字却写得很漂亮,在公司也品行端正,是一位前程似锦不可多得的好青年,他跟松下很合得来,常常在一起聊天。他在关西商工读书,一再地劝松下也去。松下好几次想去,又拿不定主意。犹豫之下没有读成。原因是,松下很喜欢自己的职业,而且技术特优,很自然的,兴趣倾向于手工方面,学校的功课就忽略了。 还有一点,松下的阅读和写作能力差。 看着芦田君读书进步快,松下只有在心里羡慕。 有一次,老板娘请芦田君写了一张“注意事项”贴在自来水龙头旁边。字很漂亮,房东和老板娘都夸奖他。松下听了很受刺激,慢慢反省,觉得非读书不可。 终于下定决心,十八岁那年,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一年,进入关西商工就读预科。 当时,这所夜校的学生人数不少。松下入学时,光是预科就有五百人。每晚六点半到九点半,上课三小时。五点下班回到寄宿处,匆忙吃了晚饭就赶去上课。时间紧凑,当时还没有福岛线的电车,电车又是区间制,从未吉桥上车,到渡边桥下车,需跑步到学校才来得及。这样过了一年,总算拿到了预科毕业证书。 同期毕业的预科只剩下三百七十人。 松下的成绩是第一百七十五名。 松下觉得还好,在中等以上,可以不用自卑了。 好不容易读完预科,懂了一些代数、物理、化学的基础,终于进入了本科的电机科。 这是松下的本行,正想好好读,又遇上了一个大困难。 那就是进入本科以后,三角以外的学科,全靠课堂上作笔记,这真把松下难倒了。前面已经说过,松下连小学都没毕业,虽然当学徒期间,实际工作很用功,绝不输给人家,可是写字这一项,可以说完全没有练习过。所以老师讲课,真的没办法做笔记。松下把平假名和片假名混在一起拚命赶,仍然赶不上。 实在很遗憾,可是没有办法,只好中途退学了。 松下现在想起来,应该想尽办法念到毕业才对。如果能够再忍耐一下,对他一定有很大的帮助。可在当时却并不怎么在意。松下认为,只要手工做得好,功课不好不要紧。所以,他仍旧不用功,而在工作上却与同事互相勉励、互相竞争,努力进步。 一九一三年,也就是松下转到电灯公司之后的第四年,母亲去世了。嫁到龟山家的姐姐说,家里没人祭祖,所以一直催他赶快成家。松下每次都以“太早、还早”为由,没有听她的话。 可是到后来,松下感到很寂寞,一方面也为了祭祖,终于决定要结婚了。 松下二十岁的那年五月,姐姐又捎信来说:“九条开煤炭行的平冈先生,介绍一位小姐,你觉得怎样?听说是同路人,高等小学毕业之后,又读裁缝学校,毕业后到大阪京町堀某世家见习作佣人。不论如何,先相相看。你愿意的话,我就跟对方联络。 ”松下答应去相亲,但问题来了。当时他的收入除薪水之外,加上全勤补助和各种奖金,合起来才有二十元。扣掉七八元的寄宿费,剩下十二三元,每月至少储蓄五元。而当时同事间流行一种风气,储蓄小钱的人,会被看成小人物,没出息,所以,大家都把所有的钱挥霍掉。 松下没有结婚资金,又不能穿着工作服去相亲,只得找一件和服。 和服是找到了,可是没有羽织(正式礼服)。 立刻拜托寄宿处的欧巴桑,以五元二角的代价做了一件铭仙的羽织,穿着去相亲了。 姐姐住在市内,相亲的地点定在松岛八千代剧院正对面广告板下,讲好站在那儿,边看广告边相亲。七点多,松下由姐姐和姐夫陪着,如约到热闹的八千代剧院等候。 松下一边看广告板,一边等着,等了好久好久。那位姑娘终于来了,松下赶紧转头注意看,已经来不及了。她站在松下他们前方看着广告板,松下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侧面。何况她又微低着头,更是什么也看不见。松下当然没有勇气走到她前面,再回过头来看她。 这样稍一迟疑,对方已走开了。 很可能对方也一样,并没有把松下看清楚。所以,松下无法回答好或不好。到底还是姐姐、姐夫年纪大,比较镇定,看了一眼,姐夫说:“决定好了,我看不错呢。”松下就听从姐夫的这一句话,决定要娶她了。 什么时候结婚好呢?所有的费用,至少也要六七十元。 当时的六七十元,需要三个月不吃不喝,才能储蓄起来。松下与大家商量的结果是:等到九月底,到时可以储蓄三十元,另外三十元向别人借。松下的婚事就是这样定下来的。一个月收入二十元,不让新娘出去工作,够不够生活呢?计算的结果是:十分够,还可以剩下一点点。 老一辈的人都告诉松下,结婚之后反而会有储蓄。这真是奇怪的算术,的确没错。后来经过实际的经验证实,松下相信老人的话是正确的。 只要不生病,虽然家庭生活不能过得很堂皇,普通水准的生活不成问题。如果太太也在家做一点手工副业的话,收入又会增加,生活就更有余了。所以松下就很放心地等结婚的日子来临。 一九一五年九月四日,松下顺利举行结婚典礼,终于成为“社会人”了。不过,他并不怎么感到“社会人”的责任,只不过是过了一阵子如梦似幻的生活。惟一令松下感到不安的是: 他没有强健的身体。 前面已经说过,松下天生体质孱弱,经常感冒。结婚之后也经常生病。 虽然没有一个使生活稳定的整套计划,可是,在松下心中已开始有了“非做个打算不可 ”的意念。 对于公司的工作,松下有把握、有信心,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,开始不安起来。 可能多少因为神经质的关系吧,有一回,松下因为感冒而病了十来天,那次使他太太很担心。 从此,他就愈来愈深刻地运用思考能力,生活上与工作上,都有这种倾向。 身体虽然病弱,升级加薪却很快。婚后第二年,也就是二十二岁那年春天,松下升级做检查员了。这是一般工人梦寐以求的职位。当然,在所有检查员当中,松下又是最年轻的。 检查员的工作是:前往客户家,检查前一天技工完成的工作。大约一天要查十五户到二十户,因为是松下久已熟悉的工作,加上工人都是老同事和老部下,他们的工作习惯松下很了解,一看就知道好坏。因此检查员的责任虽重,工作却很轻松,与往日的辛苦劳动简直不可同日而语。一提起检查员,一般工人都羡慕得要死。松下当然得意洋洋,高兴得不得了。当他以检查员身份到各家去检查,总会受到相当的礼遇,尤其是他这么年轻,更是讨人喜欢。 没想到这个检查员的工作,竟成为松下日后辞职的动机之一。 在做检查员之前,松下自己开始研究电灯插座的改良设计,花了很多心血,终于完成一个试验品,心里非常高兴。 他打算先给主任看,请他批评指教,再请公司把插座都改为这种新式设计。 有一天,他满怀信心地对主任说:“有一样东西,我做成功了,请主任看一看,是非常好的东西。”“好极了,到底是什么东西,让我们见识见识。”主任把插座拿在手里,看了一会儿。 松下如数家珍,急忙将它的优点加以说明,然后期待着上司的夸奖。 主任的话却令人意外:“松下君,这东西不行,完全没有希望,象这种程度的东西,根本没资格提出来。”松下好象挨了当头一棒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过了一会儿才问:“不行吗?” “不行。还要多多下功夫啊。”离开主任面前的时候,松下无法隐藏眼泪。本来深信自己的作品是好的,期望过高,所以失望也大。松下伤心地哭了出来,他自小就比较爱哭。 松下现在想来,主任告诉他的“要多多下功夫啊”那句话是对的。但当时他却认为主任没有鉴赏眼光。过了好久松下才明白,那个插座有一利也有一弊,是完全失败的作品。 于是更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要研究成功。就在这时,他升级做检查员,便把插座的事搁下,专心去做检查员了。 检查员的工作前面已经说过,非常轻松。一天走上十几二十户。如果顺路,九点从公司出发,两三个钟头就检查完了。 这么轻松的工作,在一般工人看来,实在是太舒服了。 松下做检查员以后,过了一两个月,开始感到若有所失。慢慢的,对工作失去了以前的热情。不是提早回到公司聊天,就是到处去闲逛,这样的日子,他愈来愈不满意。 日子一久,觉得生活很空虚。努力工作七年,好不容易升到渴望已久的检查员,其结果竟是对生活感到无聊。 总得想个办法才行,就在松下这样想的时候,本来虚弱的身体,竟一天比一天瘦下去。以前感冒倒下时,医师对他说过:“有轻微的肺尖炎,休息静养一个月比较好。”一想起医师的话,说也奇怪,咳嗽、盗汗、体重减轻等症状都出现了。 松下很烦闷。 再去看医生,医生说:“是肺尖炎,要静养。把握时间!”听医师这么一说,松下想起公司检查员里头,有一个肺不好的人,每天上班坐在他身边,常跟他聊天,一定是被他传染上了。可是,他不能接受医生的劝告不上班。虽然发着微热,身体一直瘦下去,松下也只能一边上班,一边继续医疗。 松下感叹道,想想当时,再想想怎么会有今天,连自己都感到很奇怪。精神上缺少紧张感,对身心有非常不良的影响。 在这段时间,他不由得又记起以前改良的插座架。 “我做的很好,的确比刚来的有改进之处,我要把它完成。检查员的工作,别人看来的确是值得羡慕的轻松工作,可是我不满意。这样混下去行吗?”松下开始烦闷起来。 松下想来想去终于有了结论:“辞掉公司的工作,制造电灯插座,卖给公司。主任说不行,那是他看错了。”松下开始自负起来。 由于有了这一决定,精神随之振奋,说也奇怪,心理上也愈来愈不在乎病情了。 松下由此下定决心,辞退工作,然后制造插座,还有各种电器用具。万一失败,就再回到电灯公司,做一个终身忠实的从业员。 这样的一次选择,改变了松下整个一生的道路。 从最初的见习生涯开始,到升为工地负责人,再升为检验员,工作变得没有意义。从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松下有别于一般职员,不满足于小成就。 一般人要是在22岁时当上检验员,就会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,也可以心满意足、安安稳稳地过着小职员的舒适生活。 一般人安稳的人生是人生,松下积极进取的人生也是人生,主要在于选择。松下不满足于舒适的生活,他是上进心强过别人一倍的热血青年。 不过,这不是他要自己出来创业的直接原因,他当时只是在漠然的心境下,总觉得有些不满。 这时,决定性的事件发生了。 后来,松下追忆往事时说“那是年轻的冲动”,“身体弱,不适合去工作”。年轻时的冲动,说是这么说,但就是这股冲动,才造就了现在的松下电器。事实上,当时他充满了雄心壮志,“算了,自己干。造出插座给世人看看!”松下先生对于经营的概念,是这样认为的:“经营的第一理想应该是贡献社会。以社会大众为考虑的前提,才是最基本的经营秘诀。企业如同宗教,是一种除贫造富度众生的事业。 ”松下幸之助曾经直言不讳地说:“赚钱是企业的使命,商人的目的就是赢利”;但他同时又声言,“担负起贡献社会的责任是经营事业的第一要件”,甚至要把企业当作宗教事业来经营,这不是自相矛盾吗?表面文字上看来是矛盾,但在松下的人生、经营实践中,却是高度统一的。简单说就是:正因为把自己的企业、事业纳入整个社会的发展中,才要不折不扣地强调赚钱、赢利,这正是对社会的贡献;相反,不赚钱,亏损,社会也必将“亏损” ,反过来说,如果组成社会的团体、个人都亏损,何来社会的“赢利”?社会何以发展?赚钱赢利与贡献社会的矛盾,是不难解决的,困难的是树立服务、贡献社会的信念,并把它付诸行动。松下是基于怎样的认识,树立起贡献社会的企业信条的呢?是基于对人、人生的认识。 松下幸之助的成功,不仅在于他是赚钱的好手,是优秀的企业家,也在于他是一个真正的人、伟大的人。他的许多经营理念,实质上是基于他对人和人生的认识的。人幼时需父母的抚养、社会的培育,所以应有所回报;企业也应如此-—这就是松下经营理想最简明的逻辑。 把企业和人相比,是松下用得最多的比拟。人有幼、长、大,他也把企业如是分:“一个小公司,其存在虽不能裨益社会,但最少不能危害社会,这是它被允许存在的最基本理由。 如果公司成长了,拥有数百名或数千名员工,把不危害社会作为存在的唯一理由就不够了;它不但不能危害社会,还应该在某种方面受到社会的喜爱和欢迎,这才是基本的经营方针。 公司大到有员工几万人,它的举手投足都足以对社会造成很大的影响,相应地,就应该对国家社会有很大的贡献,经营方针也当然地应与此适应。”贡献社会不仅应该是经营的理想,也是理想的经营方法,是有灵魂的经营方法。经因很简单,企业的存在和发展都要依赖和仰仗社会。试想,一个一毛不拔、利欲熏心、恶名昭著的公司,怎么能够存在和发展?况且,国家、社会,对公司的成就、贡献不仅有过帮助,也有回报。松下公司打出国际”的商标,得到社会的认同,长足发展,就是明证。 把宗教事业和企业经营联系在一起的,松下幸之助大概是第一人。那是他在参观了一个宗教团体的总部,回程途中的联想。他认为,宗教的宗旨是指导人们解脱精神烦恼,享受人生幸福,是指向精神的;企业经营的宗旨是无中生有,除贫造富,是指向物质的。企业经营可以帮助人类社会趋向富裕与繁荣,同宗教一样,也是神圣的事业。
松下与电器的结合,却是缘于一次机遇,松下抓住了,而且从此与电器结下不解之缘。